《垄上烟火(种田)》
《垄上烟火(种田)》小说免费阅读
丛五老爷家后院的李子青了,丛小八、小九领着一帮子半大小伙坐在树杈子上吃个过瘾,树底下的青皮两小兄弟也跟着沾光,捡了两衣兜跑回家。
姐弟三一边被酸地龇牙咧嘴,一边又舍不得扔地来回嗦,哈喇子流了一地。
酸就酸吧,比起平淡无奇的饭菜,酸也是难得一见的美味。每到这个节气青色的李子就开始酸倒孩童们的牙齿,以至于很久之后长大了,青叶才知道原来李子不是青色的时候吃,应该等到熟到黑红了,味道也不是酸涩的,而是甜甜的带点酸。
不过丛五老爷家的两颗李子树是等不到熟透就遭了小子们的毒手,以至于李子能酸倒牙的念头占据了青叶的整个孩童时期,长大后印象深刻,不可磨灭。李子吃多了,晚饭捏着筷子欲哭无泪,一口小米牙被酸得豆腐都咬不动,更何况是米饭。
惹得杏娘气极了骂自家的三个傻蛋:“叫你们嘴馋,耗子不留隔夜粮,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年年哭年年吃,真是记吃不记打。”
除了弟弟们捡来的李子,青叶另有一条吃李子的门路。
玉陵县农户家灶台用的柴火,除了逢年过节办红白喜事时用的是整棵树劈的之外,平时用的是稻草、油菜杆、黄豆杆等各种农作物草杆。别的还好说,只有稻草杂乱无章,又短又细,占地不说还不好拿取。
勤劳的庄户人创造出一种工具——搞棍,由一个套筒、一根一头略尖的弯曲的竹条和一根绳弦组成的像一张弓的物件。用搞棍扭出来的草把子既经久耐烧,又易堆放、拾取。
扭把子时需要两个人配合,一人坐着放把子,将稻草套在搞棍头上,缓缓放出去。
一人站着手拿搞棍从左到右慢慢旋转,同时小步往后退,把稻草扭结实。放把子的人续草要及时,松紧要掌控,差不多有一人多高的长度时,把手里的稻草收尾扎紧,双手互折,盘绕成一个首尾扎实,麻花形状的草把子。
随着搞棍“吱呀吱呀”的转动声,一垛垛的稻草变成整齐有序的草把子堆放在灶房屋檐下。
到了适婚年龄的少年男女相看时,女方父母到男方家里“访亲”,看见堆放得整整齐齐的草把子,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嘴上不说,心里点头:是个过日子的人家,值得结亲。
扭把子是一件非常枯燥无聊的事情,放把子的人可以坐着,如果是另一个大人扭把子的话也可以坐着。躬着身子伸长胳膊,勉强可以坐在椅子上完成一个草把子全长的扭动。但是通常男性长辈有别的“大事”要做,不屑此等“微末小事”。
于是如青叶这般大的女童就成了扭把子的最佳人选。一来同样大年龄的男孩不长性,走四五个来回就扔搞棍不干了。更大些的如丛小八、小九,那更是听不懂人话的年纪,大人说话尚且毫不理睬,眼角都不夹一下。
二来女孩性格柔软易哄,如青叶,一把果子,一块糕点,再柔声请求一番,她就屁颠颠的去了。
不过青叶自个是不肯承认去五奶奶家扭把子是为了口吃的,她主要是为了听故事。不同于丛三奶奶或命令,或威胁的手段,五奶奶嘴里的故事可太精彩,太吸引人了。
有兄弟争家产的故事:在很远的地方有一家农户,父母过世了分家产,聪明的哥哥占了家里的银子、屋子和农田,只分了笨蛋弟弟一块荒地和一条老狗。被赶出家门的笨蛋弟弟没办法,只得栓了老狗犁荒地。没想到老狗一边拉屎一边犁地,竟把荒地变成了良田,种了稻谷收的粮食比哥哥还多。
聪明哥哥知道了这个秘密后把老狗偷走犁自家的地,没想到老狗一动不动不肯走,活生生被哥哥抽打死了。笨蛋弟弟伤心欲绝,捡回老狗的尸体埋在地头,第二天坟头长出了一颗高大的树。哥哥知道后又把树砍了,弟弟把树拖回家打了一张柜子。
哥哥趁着夜色把柜子偷回家,结果半夜起来上茅房时摔了一跤,被柜子压死了。笨蛋弟弟得到了父母留下来的全部家产。
还有仙女下凡的故事:天上的仙女下凡玩耍,洗澡时被凡人偷走了衣裳,只得嫁给凡人为妻。但是当凡人实在是太苦了,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吃不饱穿不暖。她就不停的哭呀哭,直哭得眼泪流成了一条又宽又大的河,她也回不到天上去了……
在五奶奶娓娓道来的故事中,堆成小山的草把子缓缓扭完了。
青叶觉得五奶奶厉害极了,她脑海中的故事源源不绝,一个接一个。她听得入了迷,丝毫不觉得站着来回走动扭把子是件枯燥的事,而且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等青叶意犹未尽的回到家时,迎接她的是自个奶奶不争气的白眼,她也不在乎,这些故事够她回味好几天的,可太划算了。
……
趁着油菜杆在暴晒,丛三老爷起早贪黑锄旱田,挖出油菜根带回去当柴烧,土块刨得松软、细碎了好点黄豆。
油菜杆经过几天的晾晒后变得枯黄易脆,脚踩上去发出清脆、短促的“咔嚓”声,菜籽迸裂而出。打谷场上满满的铺了一层厚厚的菜杆,丛三老爷拿了连枷一行行拍打。
两只脚前后岔开站好,身体随着拍打一前一后起伏,连枷旋转着甩在菜杆上。
等到菜杆上的果荚干瘪、空荡,甚至大部分果荚也脱落,用叉子叉了菜杆捆了当柴火,余下的油菜籽、细碎的茎秆叶子连同灰尘一起装进编得细密的箩筐。
选一个起风的傍晚,铲一簸箕菜籽站在小巷的上风口轻轻抖动。油菜籽倾泻而出笔直落在地面上的草席,细小的菜杆碎末随着灰尘在空中飞舞,被风吹着,飘落到下方。
夕阳给点点灰层镀上一层金光,闪闪发亮,戴着草帽的丛三老爷在这光亮里看不清神情,只看见他蹲下、站起的剪影似一幅亘古、久远的水墨画。
装好袋的油菜籽黝黑得如同刷了一层墨,散发出诱人的菜籽油特有的浓郁香味。
即便还没榨成油,那口感已在嘴里品尝过千百遍,这是独属于农户的幸福时刻。双手插入袋中,丝滑、柔嫩的触感令人心醉,他们没见过丝绸是什么样的,但想必最精美的丝绸抚摸起来也不如此刻的陶醉。
丛三老爷出门继续锄地,杏娘打算把最后一捆油菜杆铺好打了。公爹是个干活细致的人,宁肯剩了一捆单独抽打,也不愿堆得太厚怕拍打不干净。
早起天光乍现,应该是个好天气,剩了最后一点菜杆,杏娘想着省事干脆在草席上摊开。吃完早饭才要洗碗,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乌云压低没有一点亮光,婆媳俩急急忙忙卷了草席抬进堂屋。
过了片刻倾盆大雨猛然砸了下来,丛三老爷顶着湿透的草帽、衣裳冲进家。
“这雨下的可真大,说来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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