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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犀填骨》

7. 红尘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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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之前,令她懊恼不甘的是自己是闺中女郎。

十七岁之后,令她烦恼不安的是自己是杨家遗孤。

“那一年,我先后失去了父亲,兄长,伯母,婶娘,杨家的庇护和往日的荣光,一个人怀揣着巨大的秘密遗世独立,孑孓独行。

我以为我是孤胆英雄,”

可偏偏造化弄人,叫她在十七岁那年遇到了让她的人生不再孤独前行的少年郎。

杨浅似乎是累了,兀自伸脚勾了只绣墩垫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呵,”她嗤笑一声,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旁的什么,“现在想想真是可笑,都说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针,说谎的人是我,可最终付出代价的却是他。”

曾经她得到过这个世界上最真挚的感情,以至于她在少年郎热烈的爱意和杨家清白的声誉中辗转反侧。

云岫是这世上唯一懂得她的人,也是她唯一珍爱的人,她本该珍而重之,满心欢喜地与之白头偕老。

可时也命也,她嫁给他时并不是为了纯粹的爱情,也许正是这样夹杂了利益的开始使得后来事情崩塌时才会无法挽回。

福兮祸所致,祸兮福所倚。

她是女郎,所以她担不得家族的传承。

也因为是女郎,她得以苟且偷生,挣出一条命。

于是有一日祸临己身,她在少年郎炙热的目光中,想起了自己懵懂的爱情,然后利用了爱情。

她想活着,她要活着。

父亲曾说过,杨家一门供奉的是南方武神朱雀,历经三朝从无败绩,兄长天资平平失误尚有可能,父亲久经沙场老而弥辣,绝不可能因贪功冒进死于战争。

杨家有武神庇护。

杨家不可能战败。

怀着这样的信念,她成亲三日后弃夫而逃,千里奔袭,风霜雪刃,日夜兼程地前往两军交战的绒城。

北地的冬日,天气阴沉地吓人。

狂风暴雪袭来,杨浅死死握住缰绳贴紧马腹,任由风暴卷起的沙砾划破她娇柔的面颊。血液渗出一道道红线,又在这暴雪中凝结。

最终战马扑通一声倒地,连同一起倒在地上的还有嘴唇干裂眉眼凝霜的杨浅。

濒死的时候,她回想起那个被她压在心底深处的少年,想到在清晨醒来后看到那封休书时失落的眉眼,她想,她得活着回去和他说一声对不起的。

那个少年自尊心那么强,受此羞辱定恨不能生啖其肉。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笑了,不知是绝境中爆发的求生欲还是被爱情激发出的勇气,她叼着兄长赠她的雕花匕首,一刀又一刀,血淋淋地剖开爱驹肚腹,将自己整个人蜷缩着塞进去。

温暖的马腹让她短暂地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她好几天没有休息了,她好困。

可她知道若此刻一睡便是永远,她再也见不到那个剖开自己的心来安慰她的少年。

无尽黑暗中时间仿佛凝滞,杨浅不知道撑了多久,总之风雪终有停时,就如同战争也终于止戈的一日。

她侥幸从狂暴风雪中捡回一条命,顾不得满头血污,从马腹中钻出来继续北行。

其实她不用这样执着,若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她便该一路斩妖除魔,逢山开路,遇水填桥,所向披靡。

可若是不执着也就不是武能安天下,马上定乾坤的杨氏后人了。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只需要坚持到北地城池,只需要坚持到大帅营帐,接过父亲的职责统帅三军,一定能攘除胡虏,重振杨家军威。

可惜,她虽然有力挽狂澜之才,却忘记了人心难测,天威难测。

打败羯人之日,便是她被赐死之时。

逃婚,骗婚,无令调兵,桩桩件件都成为她必死无疑的罪证。

那个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不是死于敌军刀下,而是做了政治斗争的亡魂。

杨家人调兵不需要令符,这是多么令君主忧心的存在。

所以皇帝不是要她死,是要杨氏的威名死,要死得烂死得臭,死得人人喊打永世不得翻身。

杨家走上了一条死路,她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是云岫再一次救了她的性命。

那样畏惧人言的人,亲自出现在燕北都护府,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告诉世人,上清云氏第四子云岫的夫人,没有逃婚,没有骗婚,只是三日回门罢了。

他笑盈盈地迎她进城,仿佛只是与新婚回门的新娘浅浅分别几日丈夫,小别胜新婚,正等着她归家。

杨浅不能想象云岫是怎样拖着他那随时可能撂挑子不干了的身子骨一路从京都追到北地的,可她知道,这就是她决定共度一生的人。

“我以后就留在北地,不回京都了,阿浅你不会不管我吧。”

少年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可笑意的背后杨浅看见的是满心的忐忑与讨好。

他什么也没有,唯有一颗真心小心翼翼地捧到了心爱的姑娘面前。

他赌上了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百年望族的身份,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听话的棋子往后余生都会被家族厌弃,而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用上清云氏之名为一己私欲做保山,必然被家族除名。

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杨浅觉得自己的眼眶被什么东西硌得生疼,揉啊揉地,越揉越热,越揉越湿,最后没忍住滚下两行热泪。

我们永远不分开,她听见自己的心说。

云岫虽然双腿不良于行,但的的确确是个很好的爱人。

他那样聪慧通透,样样都学得来,帮她写奏章,处理军务,打点军营关系。

杨浅不练兵时也会在院子里将一杆杨家枪舞得虎虎生风,枪刃擦着云岫的发梢钉在廊柱上,云岫便看见他心爱的女子马踏飞燕般起身回旋,一招一式间尤如猛虎下山,而猛虎本人却动作轻盈地悄悄将一支竹簪插入爱人的发髻。

她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生辰快乐,云郎。”

那一年,杨浅十八岁。

北地土地贫瘠,位处三国边境,民居混杂,一向比京都城民风开放。

因此云岫在这里便得到了短暂的自由,没有嘲笑、鄙夷和同情的自由。

远远看见云岫推着轮椅,民众们纷纷笑着同他打招呼。

“小杨将军早啊,岫公子也早。”卖豆花的大娘笑得见牙不见眼,“将军今日真漂亮,岫公子上次做的水车真好用,已经能灌田了。”

“是啊是啊,岫公子真乃鲁班再世,给我阿公做的轮椅轻便又实用,我阿公昨天自己出门晒太阳……”

“岫公子生得真俊俏啊,生出来的孩子定是金童玉女般的模样……”

大家早就习惯了这位京都来的贵公子,杨浅是护佑北地的杨将军,云岫是她的夫婿军师,小两口出入成双,朝暮相对,恩恩爱爱了好多年。

正缺一个孩子。

当然,孩子这种事情不管当事人如何想,世上还有另一个人也在期盼这个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孩子,那便是云岫的母亲。

作为一个母亲,她尽她所能的庇护自己的孩子,为了这个不健康的孩子能在有生之年快活些,她力排众议替他娶回心仪的姑娘,又豁出性命为他保住心爱的姑娘。

如今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她的牵挂却远在北地异乡。

于是乎,云岫和杨浅偷来的三年时光到这里戛然而止。

悲剧从这一刻起变成了必然发生的命运,不过或早或晚而已。

京都城依旧纸醉金迷,功勋贵族们彻夜狂欢,沉迷于温柔乡中不可自拔。

二十一岁的杨浅再次踏足这个繁华的世界。

这一次,她手握缰绳,挺身御马走在队伍最前列,脸上却再没有了少年时期的神采飞扬,已经成为杨家家主的杨浅一如父亲当年,沉默地享受民众们的欢呼与掌声。

不过还是有些不同的,新任定北侯是个女郎。

新帝在接风宴上主动表示,“云夫人病重,幼慧身为郡主,还是要以身作则,在夫人身边尽尽孝才是。”

前朝的定北侯此刻三言两语便成了内廷的郡主。

杨浅不置可否。

皇帝与杨家,早晚不死不休,把她赶回内宅也许已经是皇帝能接受的最温和的手段。

若是十七岁的杨浅,定要说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可在权利漩涡中挣扎生存的她如今只能默默接受。

可惜她还是小瞧了皇家的无耻。

接风宴后,有一个小太监来为她引路,“郡主娘娘快随老奴来,岫公子饮多了酒身体不适,有咯血的症状……”

杨浅的脑袋便轰得一声平地起惊雷,炸得七荤八素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快带路,”,她急切地想要到云岫身边去,慌了神压根来不及多想,一脚深一脚浅地随对方离开。

然而等着她的却并不是云岫。

借着昏暗的灯光,她看清楚了帷幔里躺着的人。

“陛下!?”

和先帝相似的面容隐没在噼啪的烛火里似明似暗,相比温和的先帝,这位帝王更年轻,更强壮,也更多疑。

他用不着试探,强取豪夺,“按理,你是不能活的,”他把自己受世家掣肘说成了自己的功劳,“但朕以为你一女子,活,也不是不可以。”

又话锋一转,“杨家为朕鞍前马后,朕不能不感到,听闻杨家供奉一宝物乃武神朱雀的真身,定北侯知道该怎么做吗?”

内廷的郡主又变成了前朝的定北侯。

杨浅如梦初醒,原来是冲这物件来的啊!

她忽而笑了,自杨家殉国后第一次发出这样畅快的笑声。

原来大梁的国脉,在她们杨家人手里,这才是杨氏的命门。

“陛下说的,臣一介女郎,闻所未闻。”

方才还小心谨慎的女子突然反抗,皇帝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被人威胁的愤怒。

“既然如此,郡主便在宫里多留宿几日吧,只是不知道云夫人等不等得。”

皇帝盯着杨浅年轻姣好的面容,突然想出一个绝妙的馊主意,“宫中寂寞,武将选妃入宫也是惯例,郡主姿容绝色,朕心甚慰。”

若是诞下皇室血脉的孩子,武神血脉不就留在天家了吗?

皇帝越想越觉得妙哉,越想越觉得当初先帝该将杨浅赐婚给他,何至于他今日之被动。

然而他忽略了一个事实,杨浅不是个普通的女郎。

普通女子被天子一吓唬,或威逼或利诱,许就从了,或是男人霸王硬上弓也无力反抗,而一位百军列阵还能取敌方首级的将军,如果她不想,还没有哪个男人能让她怀孕生孩子。

于是此事僵持不下,双方各执己见,谁也不肯让渡自己的生育权。

虽然这样做也有一个弊端,为了这个不存在的孩子,杨浅被困在了这座四方城里。

直到云夫人发丧的那一天,她终于重获自由。

云府门头高大,挂满白幡,吊唁的亲友已经散去,独留两只白玉石狮子左右而立。

有发丧人高声大喊,“吉时将至,准备起灵——”

云岫却死死抱着母亲的棺木迟迟不肯撒手。

云老爷生平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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