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成为东宫幕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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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和殿
御史大夫叶蕴之当朝弹劾柳州郑氏。
“眼下值六月,今年的盐收仅为去年的四成,臣弹劾郑家经营不力,致使朝廷财库捉襟见肘。”
柳德一步站出来,“去岁天灾,郑家不但慷慨解囊,还一直以朝廷的名义赈灾救民,为朝廷纾困解难,随意罗织罪名,岂不是寒了忠臣义士的心。
接着,叶、柳两边各有臣子站出来,双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皇帝拧眉,“好了!不要争了!”
这些人心里打得什么算盘,他心知肚明。盐业经营究竟给韩家还是郑家,于景郦而言并无不同,无非是太子与安王之争。
他望向范昉,“范卿怎么看?”
范昉颔首,“臣翰林出身,不懂庶务,但是臣觉得郑家经营数年,并无过错,朝廷若要更换郑家,须有一定章法,不能今日韩家,明日宫家,朝令夕改,落人口实。”
皇帝点了点头,“范卿所言极是。”
他又将视线移向翰林院的几张新面孔,轻咳两声,“景随、刘泰、霍思修,你们是新科一甲,初入官场,可有什么不同的见解?”
景随躬身而出,“陛下,臣认为郑家熟知经营方略,无论是对盐场工艺还是盐运渠道都极为了解,臣担心韩家经验尚浅,难以胜任。”
皇帝又望向刘泰和霍思修。
霍思修咽了咽口水,声音生涩,“启禀陛下,在臣的家乡房州,百姓一年收成的七成都用于买盐,盐价一涨,百姓便会陷入恐慌。臣以为,不管由谁家经营,维持盐价的稳定最为关键。”
“刘泰,你觉得呢?”皇帝问道。
刘泰长揖行礼,“陛下,臣觉得范大人所言在理,先不论郑家经营得失,朝廷判定须有章法可循。朝臣举荐郑家的那一年乃是叛乱初定,百废待兴之时;如今形势却不同。江南盐税占税赋四成不止,乃是国之重事;财库根本在于赋,赋税之基在于盐;盐税不庶,无可余及,臣建议郑、韩两家当朝立状,承诺今年盐税超去年两成者可承接此业。”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不过个把时辰,天际风起云卷,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柳德和身侧几个朝臣的脸就像天上的层云一般,黑如泼墨。
盐税超去年两成!
若不立状,便是弃之;若是答应下来,郑家便要损失大半盐利。
满殿文武不禁将视线移向太子卫枢。
众人皆知,太子与懿靖郡主过从甚密,刘泰又是安州王何卢的义子。若无太子授意,刘泰断然不会说这等话。
刘泰又道:“此章法,不可将盐税之负加于百姓身上,端看郑家和韩家的经营之能。”
好一招釜底抽薪。
柳德阴着脸,银牙紧咬。
这究竟是太子的攻心之术,还是韩家宁可壮士断腕,也要与郑家一争到底?
叶蕴之道:“臣以为刘泰所言颇有见地,臣建议,可召郑韩两家家主进京,联络盐商,陈请经营要略。”
皇帝笑意微敛。
这话看似不偏不倚,可是韩家的韩少初早已进京多日,结交朝臣,往来盐商。
至于郑家……
昨夜芙蓉帐暖,庆嫔娇软地偎在他怀中,哭得梨花带雨,他心中疼惜,便答应陪她回乡省亲。
御史台却言之凿凿,说什么“省亲远行不便,兹事体大,陛下应保重圣体”云云。
临州距离京城不过百里,有何不便?相比投效东宫的韩家,皇帝更喜欢晓明事理的郑家,无论是赈灾还是省亲,郑家都能为君分忧。
不过,刘泰有一句话说得不错,赋税之基在盐,财库空虚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皇帝瞥了一眼如老僧坐定的景相。
自从程可靖自缢,景相似乎颓唐了不少,朝堂之上也甚少出声,像是有几分心灰意冷。
呵……
皇帝冷哼一声。
从郑韩之争开始,他不会再被掣肘,不管对方是位高权重的景相,还是锋芒毕露的太子。
他要让所有人明白,他才是帝王!是真正的大胤之主!
“传朕令!宣郑檀进京,朕要亲自听郑韩两家陈请。”
——
阴风作作,骤雨将至。
散朝之后,众臣皆担心陷于泥泞,匆忙离宫。
霍思修前脚刚迈出清和殿的门槛,便听到有人唤他。
回身一看,漫天黑压之下,卫枢一身冷意,缓步而来。
霍思修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太子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怪他不帮韩家?可是朝堂之上,他句句肺腑;况且刘泰言辞锋利,足以应对……
“听说,知宜受伤了?”
声音如玉石击磬,夹杂着一丝喑哑。
霍思修怔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知宜的伤不深,大夫说不会留疤。”
天空突然一亮,打了个闪。
闪下,卫枢眸色黑得发亮,幽邃之底,似有暗流急涌。
被这眼神一扫,霍思修脚下一僵,半分不敢动弹。
“她这几日在做什么?”
霍思修谨慎回道:“做香料。”
“她可有提起孤?”这话含在口中,半晌才出。
霍思修眼皮一跳。
朝野上下传言,任知宜恋慕太子,被皇后斥责,恐失幕僚之位。
想到这里,霍思修赶紧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状似发誓,“绝未提及殿下半句。”
卫枢神眼波微动,默了半晌,递给他一个瓷瓶。
“这是宫中圣药,你嘱她一日涂抹两次,勿要见光,见水。”
霍思修躬身接下。
“回去告诉她,明日进宫来见孤。”
“是。”
文华门前,目送太子的背影,霍思修直起身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太子刚才望向他的那一眼似乎透着几分冷戾。
或许……是因为郑韩之争,惹得太子心情不佳?
————
火盆中,纸笺随火蛇飞舞,渐渐化成了一摊灰烬。
柳德瞥着飞扬的纸灰,笑了笑。
“伯父看过信之后似乎很开心,这信里写的是什么啊?”柳德的侄儿问道。
“一桩旧案。”柳德淡淡笑道。
柳侄又道:“任知宜传信儿过来,说
她有一计,可令韩家一败涂地。”
“哦?”柳德不在意地轻笑,“你按她说的去做。”
柳侄吃惊,“您还没听她的计策,便要照她说得做,如此相信她?”
“呵!相不相信并不重要,只要让她觉得我们足够信任她即可。”
柳侄不解。
柳德走到窗前,将飞灰撒了出去,嗤笑道:“你以为她会真心助我们?”
“侄儿愚钝。”
柳德膝下无子,兄嫂早丧,这个侄儿从小被他带在身边,是他最信任的人。柳德也作好了打算,日后柳家的人脉经营都要尽数交到侄儿手中,所以,很多事情也不会瞒着他。
“任知宜不是蠢人。她心中清楚,即便韩家败了,也不会伤及太子根本,她只是想要利用我毁掉太子的婚约。只不过,她以为我费劲心机笼络她,是为了郑家的盐业经营;其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真正的意图是——太子。”
顺着柳德的视线,柳侄望向四散的烟灰,“伯父所说的,和刚才那封信里提到的旧案有关?”
“不错,她在查一桩旧案。”柳德唇角微扬,“真正想碰这件案子的人不是她,而是太子。”
“侄儿糊涂了。外面的人不都在说,任知宜已失东宫信任,太子为何还要重用她?”
屋外的风吹进来,烛火颤动摇曳。
跳跃的烛光打在柳德高耸眉骨上,落下一片阴影,衬得双眸愈加阴鹜。
“未必是太子的吩咐,只不过她想要凭借这场旧案重得太子宠信,却无意中被老夫获知太子真正在意的事。”
柳德轻拍侄儿的肩膀,“你知道这个世上有比盐业更一本万利的买卖是什么吗?”
“是从龙之功!”像是按捺不住,柳德不等他回答,便吐出声来。
“我入朝数十年,夙夜辛劳,殚精竭虑,才获得今时今日这个地位,可是终究还是差人一步,做不到文臣之首;一步的距离,便要仰人鼻息。柳家既不是百年世家,也不是皇朝勋贵,门第荣辱皆系于我一身;若有一日,我被逼出朝野,柳家还有何立足之地?所以,我要挣从龙之功,为柳家延续尊荣。”
柳侄蓦地一惊,心胆剧颤。
他们柳家是依附解州宫家起家,如今太子与宫家已是势如水火,若然太子登基,柳家必然倾覆。
柳侄费解,“您要如何挣这从龙之功?”
“为太子设局。”柳德淡淡道。
柳侄闻言一悚,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伯,伯父……”
柳德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将他攥得骨节生疼,“不要怕。”
“任知宜以为我与她各取所需,是为了盐业经营,我们正好借此时机,让她为我们所用。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郑韩两家相争时,我们给太子一个痛击,储君易主,安王上位,便是顺理成章的从龙之功。”
柳德笑得阴沉。
窗外,倾盆雨坠。
酝酿了一整日迟迟落不下来的雨,此时,轰轰然地从九霄之外垂落下来,势不可挡,急不可待。
柳德望向窗外,沉声道:“有些事情,再怎么抗拒,也终究会走到这一步,就像这场雨,避是避不过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