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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罪案录》

6. 汴河船舫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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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杨慎神情自若,躬下身子,将早先捕快覆在女子身上的白布掀到一边,绕尸一周,随后缓缓屈膝跪下,翻开随身木箧,掏出只梨木墨斗,扯出线来便以双手绷直,稳稳地丈量女子的身高与伤口长度。

“死者身高约五尺一寸,体型偏瘦,肤色白皙,双目圆睁,似死前受惊吓。着湘妃色宽袖褙子,着装整齐,无撕裂痕迹,胸部左侧有一处锐器刺伤,长约一寸,深可见骨,血流不止。”

他朝一旁跟进船舫的柴小五努努嘴,示意他记下。陆鸿眼疾手快,从怀里掏出细绳穿制的验尸薄册,又从旁侧女子那处借了狼毫笔与砚台,就在散着艾草味的黄麻纸上落下一行秀气的小楷。

杨慎卧趴在船板上,腕子一抬,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拔下女子头上的金簪,青丝散了一地,他只是一味挑开杂乱无章的长发,照着那女子的颅顶仔细端详,随后又叫二人下船暂且回避片刻。

“杨先生为何叫我二人下船?”陆鸿虽是不解,仍顺从地出了船舫。

“杨先生恐是要详切解剖那女子的肢体了。”

果然,衣物撕裂之声,关节断裂之声,金属相击之声,隐隐约约传出来。

“死者体表无其他伤痕,初验系行凶人一刃径行致命。”

一刻有余,含着点温润的声音响起,杨慎掀开帘子,高高地立在船板衔接处,俯瞰着岸上的几人,波澜不惊多了几分红血丝,不动声色地叙述道,腰间的皂角囊散出一股辛辣的气味,惹得旁侧的李三羊连打几个喷嚏。

“凶器,我们都看到了,正是死者胸口的那把尖刀。”

“杨先生,您刚说系行凶人一刃径行致命,那便是行凶人与死者相识,所以死者无所防备?”

“这是你们捕头应当操心之事,查案缉凶与我无关。”杨慎并不理会陆鸿的询问,他拎起旁侧的斗笠,扣在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大步走下跳板。

“小五,你去找云音阁老鸨,问清楚死去的这位姑娘姓甚名甚,平时多与何人来往,素日结过什么仇,上次又是何时出现于众人视野?”

“得嘞。师傅,我办事,您放心!”柴小五得了命令,一溜烟小跑去找人问话了。

安排好柴小五去询问老鸨后,陆鸿又望向岸旁的妇人,此前李三羊告诉过她,这位妇人便是案发现场的发现者。既如此,想要发掘真相,必要从此人切入。

那妇人戴着朵芍药花,头发散乱,衣袍上也是尘土漫漫,腰肢无力,若非两位捕头左右架着她非要滑到地上不可,头低垂着,细细望去只是一副惊魂未定之相。

“你就是发现死者的人?”

“回官爷,正是奴家发现的。”妇人如受了惊的小鹿般,又像是电流通过全身,颤颤巍巍地抬起头。

“这死者是何人,你可认得?”

“奴家…认…认得,是…是云音阁的丁香姑娘。”

“你进入船舫之时,丁香姑娘是何姿态?”

“姑娘她…卧…卧在矮榻上。”

“你今日又是为何前来?”

“奴家是…是城里陈氏衣肆的裁缝娘子,三日前丁香姑娘在俺们铺子里定了衣裳,今日掌柜走不开,派了奴家来送衣裳,”那妇人指指散落在一旁的包袱,“喏,就是那件柳绿罗裙。阁里的下人说丁香姑娘昨晚进了船舫宿在里面,我便去找她,谁知——”说到此,妇人刚刚缓过劲儿来,掩面哽咽起来。

“丁香姑娘人是极好的,不仅好伺候,而且从不拖欠衣裳钱,这几月便已在我家衣肆订了十余件衣裳。”

“我家掌柜欢喜得很,顺带着也多发了些例钱给俺们这些下人。”

妇人脸上的妆已然花了,混着一把鼻涕一把泪,旁人看来竟有些滑稽。

“你可曾发现丁香姑娘有何异样?”

“异…样?”妇人用衣袖抹抹泪,“没有吧…丁香姑娘只说让俺们加紧赶制新衣裳,又加了两百文要俺们铺子今日便把衣裳送到,但是姑娘家定衣也是常事。”

汴京的女子追赶潮流乃是常事,不过寻常人家的姑娘一季能做个四五套便不错了,即使这丁香姑娘以色侍人,一季十余件衣裳也实属怪异。

至于加付二百文赶工,莫不是要见什么人才急着新衣裳?

陆鸿抚剑沉思之时,柴小五猛的拍拍她的肩膀。

“老大,老鸨说死的是丁香姑娘,是两年前安阳大旱被家里卖进云音阁的,这是卖身契书,”陆鸿接过薄薄的纸张,草草扫了一眼,与老鸨说的大致相符,“丁香姑娘没什么相好的,平日只是待在阁里接客,素日低眉垂眼,从不惹是生非,更未与人交恶。至于昨夜见过丁香姑娘的——”

柴小五话还未说完,陆鸿便瞅见他身后一位身着素锦的娘子大大方方行了个礼,

“奴家叫芍药,昨日夜里将近亥时,阁里来了几位富态的爷,席间送酒的丁香姑娘被看上了,几位爷出了百两银子点名要丁香去后面的船舫与之玩乐。”

“他们分别是何穿着?”

那娘子歪头略一沉思,道:“若奴家未记错,这几人着的绛紫和素青色的缎袍,身着绛紫袍子的那位爷还围了金玉腰带,点名要丁香走近看看的便是那人。”

“共有几人?他们是几时离开的?”

“这…奴家实在不知,撤了席奴家便回了阁里…”

奇怪,此案竟是扑朔迷离起来了…若说昨夜的多人或其中之一为真凶,那死者胸口的那把尖刀又如何解释?听素锦娘子所言,这几人皆为纨绔子弟的打扮,深夜饮酒赏曲儿作乐又何故带一把寻常百姓家的尖刀?如今,连人数尚不清楚,偌大的汴京城,寻得这几位男子更是如大海捞针。

陆鸿不自觉地咬唇思虑着,阁里不断有姑娘出楼来受检,旁侧皆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提篮伺候,灵机一动。

对了,丁香姑娘也应有丫鬟!

既是昨夜亥时后无人再见过丁香姑娘,不如就从丁香姑娘日常所接触之人查起。

宣德楼前的国公府。

府门前廊还似从前般车马如流,唯一不同的是今日到访魏国公府的来客们皆悻悻而返,递上的帖子,皆被一句“李三爷身子抱恙,今日暂不见客”打了回来。

此刻“身体抱恙”的李延双正懒洋洋地斜倚在黄花梨椅上,身上披的件藕荷色的纱衣被天井里灌进来的风吹得摇摆,与旁侧狭长的竹叶一齐投在院墙上。

“三爷,这可是汝窑的货色?”

一人的面容隐在竹影婆娑中,让人看不真切,一

只手里擎着件天青色的笔洗对着日光仔细端详。

“不错,前期日子宫里赏下来的,”李延双捏起颗剔透的紫葡萄,盛葡萄的金丝琉璃碗散着冰室的寒意,在内壁上凝结了成片的水珠,“若是杜公子喜爱,拿走便是。”

“那杜某人便不推辞了。”那人微微一笑,将笔洗收入袖中。

“对了,杜某给裴公子送的香车宝马通通被退回了。”被唤作杜公子那人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这也倒是无妨,初入仕途的士子多少有点傲气,挫几把就无了,反而若是他现下就收了,咱们才不安稳。”

“听闻汴河边的一楚馆出了起命案,今早开封府派了人去查,”手钏上的赤色珠子有节奏地击打着扶手,“杜公子可是叫了人去把这出好戏推到戏台子上?”

那人转过身来,狭长的丹凤眼里泛着狡黠的光。

“杜某自然叫人去了,依段小公子的火爆脾气,”那人踱步至李延双身侧,俯下身耳语道,“明日啊,折子就该送到官家面前了。”

李延双歪过头,伸手掐了一把杜公子的白玉颈,留下个红印。

“待段家倒台了,段明辉的位子可就归你了。”

唤作杜公子的男人“噗嗤”一声笑了。

“三爷...杜某要的可不止这些...”他解开对面的玉扣,拂下纱衣,勾起的指尖掠过李延双孔武有力的胸膛,在他陈年箭伤处画个圈。

“杜某在乎的,可是三爷的忧乐。”

“你便是小兰,丁香姑娘的丫鬟?”

几经问过老鸨,陆鸿在云音阁的下堂中寻到了这位年轻的姑娘。

此刻的她正畏畏缩缩地坐在一张梨木凳上,眼神迷离,脸上留着泪痕还未彻底干透。

瘦弱的姑娘点点头。

“昨夜你是何时与丁香姑娘分别的?”

“约是…戌...戌时,那时姑娘说要入席,让奴家待在阁里,不必等她了。”

“你跟丁香姑娘多久了?”

“两年有余。”

“有什么常来寻她的人吗?”

“这…奴家也不…不太清楚。”小兰吸吸鼻涕,垂下眼眸,“京里的公子多,奴家不认得。”

见小兰欲言又止,陆鸿挥挥手,让老鸨和另外几位捕快都出门去等,而后缓缓躬下身子,视线与小兰齐平。

“小兰啊,我知你怕说了遭人记恨,如今就你我二人,可否告知我实情?”

“那...那我说了后,可否不去开封府?”

“当然无妨。”陆鸿瞧着小兰,坚定地点点头,支持她继续说下去。

“的确是常常有人来寻丁香姐,”小兰迟疑道,“奴家见过的便有陈家的五爷、柳家的公子,还听楼里的其他姐儿说过有西域的香粉贩子。”

“还有一次,丁香姐陪宴时我进去递酒,在门口听得一男人说得要给俺们姐儿赎身。事后,丁香姐紧张兮兮问我听到什么没有。”

“那时怕惹事,奴家便没敢出声。”

“那男人你认得吗?”

“奴家不知,那人五大三粗,皮肤黝黑,个头不高,脸上堆满褶子。”

“若我叫你去认,你能认得吗?”

“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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